與此同時, 會場內部。

布魯斯·韋恩今日的舞伴格外光彩動人。身穿淡金色晚禮服的女人優雅又美麗, 她的黑發被高高挽起，露出了那條優美的脖頸。這種華服本該令女性顯得更加柔美，更加脆弱。這本該削弱戴安娜的氣勢……

但布魯斯得承認戴安娜的確就是與眾不同。這身長裙不僅沒令這位半神、這位公主顯得更為平凡，反倒直接將她襯成了走進雞群的天鵝。

這肌膚都好像在瑩瑩生光的美人兒卻對此事完全無知無覺。神奇女俠正用一種獨特的、野生的眼神打量著四周這群或低聲交談、或高談闊論的凡人們。

這是她第一次參加凡間的宴會，這的確令她大開眼界——在還有無數幼兒吃不飽飯、活在戰火下中的同時，這世上竟然也有這等近乎天界般的地方……

戴安娜因此感到了些許迷茫。她一直都是個直率的女人, 更何況這些天的相處已令她十分清楚：只要詢問蝙蝠俠, 那她總是能得到答案的。

於是女神便問出了這略帶一點尖刻、卻又十分天真幼稚的問題。四下張望著尋找某人的布魯斯聽完沈默了數秒, 本就包含諸多覆雜感情的眼睛閃動了幾下。年輕的蝙蝠俠看著發問的女人，兩雙藍眼睛默默對視——並一起想到了另一個黑發藍眼的青年。

……他又是如何看待這個問題的？在他其實有能力改變一切的前提之下。超人是如何看待這並不公平公正，還充滿了歧視與傷害的世界的？

……他努力了。他甚至可以說是拼盡全力了。

這來自異星的可憐男孩兒，這堅不可摧的正義象征——他已為這世界奉上了他能奉上的一切。

可結果呢？世界從未低下頭來看看他、憐憫他。卡爾·艾爾的智慧與敏感反而成了傷害超人的利器, 這世間諸人投註在他身上的目光壓垮了他，死不悔改的被救者更是成功擊潰了他——誰能指責他太過軟弱？誰有這個資格？

超人見到的、承受著的‘惡’是無法被量化的，就像沒人能形容無限的龐大一樣。

想到這裏, 神奇女俠也情不自禁的低頭嘆氣。這些日子她常常聽布魯斯談起卡爾·艾爾。盡管後來她發現這對蝙蝠俠來說也像是一場感情上的淩遲。但黑暗騎士依舊堅持要她加深對超人的了解——以此來為他們爭取一個機會。

……一個拯救超人，也重新獲得卡爾·艾爾信任的機會。

——但蝙蝠俠也沒想到, 到了此時此刻，前來化解超人苦難的神奇女俠竟也感到了迷惑。她終於見識到了這群所謂的‘上層階級’是個什麽模樣。終於見到了這些的確非凡的凡人們。

可這些無比優秀的精英都在談論著什麽呢？他們聊石油，聊文化，也聊第三世界的愚昧與不開化。他們聊起那些與自己留著同種顏色鮮血的同胞，厭惡的語氣就好似對方是群有害無利的蚊蟲。

戴安娜自有領土與家園。所以再怎麽感到不解和惱怒，也只會為此嘆息而已。她是可敬的女神, 願意力所能及的幫助那些遭受不公的人們。她悲憫的態度帶著天然的超脫。因為她終究還有自己的歸處——她是亞馬遜的未來女王。她的國家不說人人平等，起碼國民間都還有著互幫互助的人之天性。而且戴安娜也大可吸取在凡世經歷的經驗教訓，日後加倍善待自己的人民。

……可布魯斯和克拉克呢？生而為人的布魯斯、生而優越的布魯斯。他是如何看待這一切的？這醜惡的、以利為先的、扭曲了善的人間？因為惡失去了雙親的男孩兒是如何回報這個充滿了惡的世界的？他是否有一刻完全看穿了這一切、並為此心生恨意？

——無論有沒有，他都成了蝙蝠俠。

成了以布魯斯·韋恩為假面的哥譚騎士。毅然決然地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獨木橋……

兩人對視許久，顏色略有不同的兩雙藍眼仿佛都在此刻交融。戴安娜的悲憫與痛惜那樣刺眼，仿佛已知道了布魯斯的答案。

“有些事是我們無力改變的。戴安娜，人是永遠無法改變另一個人的……”

盡管如此，布魯斯·韋恩也還是低沈的開口了。她微微低頭，勇敢的直視女神無垢的雙眼。

“……你這就好像在說凡世已無藥可救了似的。”神奇女俠盯著蝙蝠俠毫無動搖、平靜無波的雙眼，她輕聲喃喃。“可這就是你們的世界。這就是你們的一切……我開始理解那男孩兒了，我開始能和他感同身受了——這樣的真相對我們這樣的人真是很難接受。”

她的語氣不自覺地帶了一絲抱怨。似乎是埋怨布魯斯直到事到臨頭了才帶她領略這些殘酷的真相——但神奇女俠也不由自主的感到了慶幸。因為這些過分鮮明的對比是她在神盾那裏絕看不到的。

“…………”

布魯斯明智的以沈默應對戴安娜這明顯帶著情緒的回答。他沒出口揭穿真相。

神奇女俠的確會無法接受，但她也終將作出如克拉克一般的選擇。她同樣也將無法從這醜惡的真實世界逃離。因為……心懷悲憫者終將被自己的悲憫吞噬。

這對外貌極為相配的璧人各懷心思的沈默了一會兒。然後還是布魯斯·韋恩出言打破了僵局，做出了布置。

“我猜我們想靠運氣撞見他是不可能的了。”

他篤定的說。

“他肯定在躲我。雖然這棟大樓很巧合的含鉛，不利他的視覺搜查。但他的聽覺同樣敏銳異常。往壞處想，說不定聽見你和我在一起，他也會一起躲著你。”

“所以我們還是先分開吧——去隨便找個人聊聊。能見到他當然是最好的。而我可以先去樓上見見托尼·斯塔克，也探探盧瑟的口風。”

——戴安娜同意了這個計劃。她相信布魯斯總能在短時間內想出最優的計劃……但人算不如天算，這一探就探出了個大麻煩。

………………而此刻的第四層，克拉克·肯特已被托尼·斯塔克的小機器人引領入場。

克拉克掃視四周，發現到了四層人便明顯少了許多。但神奇的是宴會廳的面積竟然也小了許多……這棟大廈本來就是萊克斯·盧瑟的產業，克拉克懷疑他是暗地裏動了什麽手腳。

小記者毫無顧忌的四處張望著。如果不是他這一身明顯造價不低的禮服，恐怕保安都得上前詢問一下他是不是走錯了地方的服務生。

但在超級視力不起作用的情況下，這種張望的確起到了最好的作用。非常熟悉萊克斯盧瑟的超人立刻發現了與什麽非常不對。

萊克斯集團的LOGO是一個大寫的‘L’，據說這字母還是盧瑟親自設計的——但不知為何今天這巨大的L右下角又多了兩個小寫的‘l.l’。克拉克略有點兒摸不著頭腦的向前走去。他想見到托尼，想和他聊聊這個。

盧瑟的中間名並不是‘l’，而他又幾乎不可能將他人的姓名縮寫加入自己公司的LOGO……難到有什麽自大如盧瑟也不能忽視的力量加入了他的麾下？

——可等克拉克七拐八拐的繞過人群，甚至穿過了盧瑟不知的帷幕，那酷似垃圾桶的機器人卻突然停了下來，發出了極含糊的一聲“你先別過來了”後，便停在了原地。這情況實在出乎克拉克意料，令超人也有一瞬間的驚慌。

因為哪怕經過了機器處理，也不難聽出托尼·斯塔克聲音中的厭煩與憤怒。這令克拉克無比驚訝……難以忍耐的擔憂之情令超人皺緊了眉頭。不論是盧瑟還是涅槃鋼都毫無疑問是難題中的難題 ——但這都不該令做好了準備的托尼·斯塔克如此……憤怒？

來自背脊的淡淡的涼意讓氪星之子握緊了拳頭。超人側耳傾聽，試圖尋找鋼鐵俠的位置。鉛制墻壁對他身體能力的限制很大。他尋找了很久，才隱約發現了對方的方位。並毫不意外的聽出了另一個得意洋洋的聲音屬於萊克斯·盧瑟。於是超人義無反顧的丟下了一旁原地轉圈的白鐵罐，大步向那邊走去。

……但失去了超人視力的小記者並沒法準確的找到門的方位。走了幾次死路又沒法破墻過去的克拉克越來越惱火、越來越焦躁……

而這時，因不想被圍觀而躲出宴會的某人也終於忍不住了：

“…黑頭發的那位先生。這是你第三次回到這裏了。”

在克拉克第四次迷失方向，繞回長廊的同時。他的身後響起了一個略帶口音的男聲。這聲音裏包含著淡淡的好奇與提醒，似乎是怕這迷路了三次的年輕人又又又又走錯了路……毫無疑問被人給同情了的超人無奈又崩潰的扭身回頭，沒看清人便張口解釋：

“盧瑟根本沒準備平面圖。”他咬牙切齒。“我很急，抱歉——”

但克拉克話沒說完便楞住了。他看著面前平靜直視他的黑人青年……他認出了這張臉。

“……您好，特查拉王子。”

這張臉曾同時出現在鋼鐵俠發給超人、托尼發給克拉克的資料裏。所以理所當然的被他給記住了。而克拉克的問好則引得對方一怔。明顯是不明白為何自己會被這迷途的羔羊給認了出來。

但3眼前這白人青年給他的‘驚喜’還沒結束。本來還一臉急迫的人大步向前，做了個‘請’的手勢。

“王子您好，我就是這次被委派給您做專訪的克拉克·肯特，這是我的名片。”據說是肯特的年輕人用閃著光的藍眼睛註視著特查拉。“但現在還不是采訪的時機——您應該知道盧瑟現在在哪兒吧？”

“能請您給我帶個路嗎？”

——？？？

特查拉驚訝的眨了眨眼，萬萬沒想到對方在認出他以後第一句話竟然是……找盧瑟？……但對方的神色過於誠懇，這件事本身也挺有意思。瓦坎達的王子思考了不到兩秒，便笑著邁步向前。

“那你可別跟丟了，肯特先生。”

未來的黑豹調侃著超人。

“你丟了我可找不回你。”

……克拉克抿緊嘴扭開了頭。堪薩斯青年的整張臉都羞紅了。他非常想向對方解釋：這都是這棟樓不好，它含鉛、還有很多岔路；這都是盧瑟不好，他把托尼單獨叫走，又激怒了他的好友——總之這並不是他的錯，克拉克他最多是有點兒關心則亂罷了…

但等跟著特查拉的超人終於七拐八拐的走到了盧瑟曾帶特查拉來過一次的大房間……克拉克卻驚愕的發現這裏古怪的大也古怪的陰冷。一扇扇含鉛的鐵門上統統印著巨大的‘L’與小寫的‘ll’，看上去根本不像接待王室的地方，反而像個武器庫、實驗室……

接著年輕的超人扭過頭，看向不遠處的那群男人。他這才發現原來不止托尼一人與盧瑟面對面。奧利弗·奎恩、諾曼·奧斯本、沃倫·沃辛頓……布魯斯·韋恩統統在場。

他們二人的出現令本來十分‘火熱’的場面冷了一冷，六雙眼睛一齊聚到了特查拉與克拉克身上。只不過奧斯本與沃辛頓看的是特查拉，奧利弗與布魯斯看的是克拉克。

綠箭的眼裏只有驚訝與好奇。布魯斯的眼神卻動搖無比，甚至有點兒驚慌。這讓克拉克感到了難以言說的羞恥與受傷，他率先扭開了頭，寧可去看盧瑟充滿得意的神情，也不敢扭頭再看蝙蝠俠一眼。

他誤會了。但布魯斯的確心亂如麻，不懂整件事怎麽會這麽巧、這麽蠢。他滿心憤怒與悲哀，只想趕緊讓最不該知道、面對盧瑟瘋狂的克拉克離開此處。

不過還沒等他想出如何開口驅逐他“並不認識”的肯特，原本大吵特吵的兩人便率先開口了。

托尼·斯塔克萬萬沒想到克拉克竟然找了特查拉帶自己過來——鐵人深恨自己剛剛沒警告的再用心一點兒，但此時也還來得及讓他的男孩兒脫身。鋼鐵俠溫聲喝道：

“克拉克，你先回去”

但軟肋的出現令鋼鐵俠變得不如剛剛強硬。盧瑟嘲諷的聲音好似一把尖刀，瞬間斬斷了托尼的叮囑：

“人終於都到齊了！歡迎你，特查拉殿下，肯特先生。”

“怎麽這麽急著叫人退場啊，托尼？這對我們親愛的小肯特先生也是個極好的機會，別這麽著急擋年輕人的路啊…鐵罐。”

——不、不不。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盧瑟。

布魯斯韋恩一貫的憂郁氣質憑空蒸發，蝙蝠俠的動搖一閃即逝。接著他便毫不猶豫的站在了鋼鐵俠這邊：

“你這根本就是詐騙！萊克斯！做個體面人吧——你讓我們以為自己是為了特查拉王子而來，那就讓我們好好與王子交流…”

但布魯斯同樣關心則亂。蝙蝠俠竟然沒意識到此時的局面已開始混亂。盧瑟灑下的香餌開始發揮作用，商人的逐利本能、武器商人對力量的追求令諾曼·奧斯本微笑著打斷了布魯斯的話。

他慢條斯理的冰冷發言。

“這也只是你的想法而已，親愛的布魯斯。我們本來就是為了共贏才在百忙中選擇出席萊克斯的宴會，特查拉殿下也只是諸多嘉賓之一而已——如今更大的機會已擺在咱們眼前，難道你還非要古板的表示拒絕嗎？托馬斯的兒子可不該這樣膽小怕”

“閉嘴吧！奧斯本，你還沒資格替我父親教育我——”

布魯斯趁機大步上前，打算就著奧斯本的話和對方廝打起來。他不惜親自下場也要將局面變得更加難看——只要這能讓超人免於聽聞盧瑟剛剛的鬼話，只要能避免在這最壞的時機讓克拉克知道……

知道什麽？

“叮鈴、叮鈴、叮鈴——”

男人們已徹底亂做一團。誰也沒想到一向矜貴的布魯斯竟會出手打人。奧利弗本能的上前抱住了韋恩的肩膀，而老沃辛頓則扯著奧斯本後退了兩步。托尼趁機向克拉克走來，試圖強行押走這男孩兒。而盧瑟與特查拉抱手看著這一切，一個洋洋自得，一個皺眉不解。

但所有男人都聽到了那鈴聲。並突然記起了自己的身份。他們不約而同的停住了手，本能地看向了鈴聲的方向。

鈴聲來自大廳的另一個入口。那裏站著一個一身黑衣的金發女人。這女人好似一塊融入了建築物的陰影，了無生氣的同時也詭異嫵媚。

……女人消瘦而美麗，神色漠然的好似又一尊石像。

克拉克在看到對方面容的瞬間便失去了所有力氣。他無力掩飾自己的驚愕與茫然。他……

他？

“嗨！走近點兒，拉娜！”

……接著他聽盧瑟自豪的說道。

超人的視線仿佛都在變得模糊不清。克拉克好像看到了托尼變得極為難看的臉色，好像聽到了布魯斯咬緊牙關的聲音。

啊。對了。

對了

她是拉娜。

——她是拉娜·朗。

她是拉娜·朗。

曾經、他的、那個、女孩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今天晚上八點半才到家。論文改到十一點，熄燈後抹黑寫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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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娜·朗，本文超人的初戀、騙了超人也付出過真心的女人。曾被某人要求要懷上超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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